原创/赵汗青
到世界屋脊旅行,这是从小就埋藏在我们心头的一个美好愿望。记得上地理课的时候,老师在黑板前挂起一幅中国大地图,指着西南边疆一大块赭红色的地方说:”这是祖国的青藏高原,是地球上***的地方。如果把地球比作一座房子的话,这里就是世界的屋脊。”世界屋脊,这个生动贴切的比喻,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 小时候,我们曾爬到山头眺望家乡的景色。长大以后,又登上过许多座名山,欣赏过祖国的锦绣江山。“会当临绝顶,一览众山小”,这是唐代诗人杜甫赞叹东岳泰山的诗句。但泰山海拔一千五百二十四米,而世界屋脊平均高度海拔四千米以上,世界***峰——珠穆朗玛峰海拔八八四八点一三米。如果踏上地球之巅俯瞰世界,那将是一幅多么壮伟的景色啊! 这一年春月,我们接受了一项釆访和写作任务——到西藏采访。游览世界屋脊的机会终于来到了。美丽富饶的西藏,面积一百二十多万平方公里,约占全国总面积的八分之一,仅次于新疆,比十一个浙江省或三十三个台湾省还要大。和外国比较,相当于两个法国,三个日本。未去过的人,总以为世界屋脊是一个高寒荒漠的地方,但去看了以后就会知道,那儿不仅高山巍巍,雪峰连绵,有着世界上最壮伟、奇丽的冰雪风光;而且还有山青水秀、鸟语花香的江南景色。世界屋脊奇特的大自然风光是令人向往的,但这片神奇土地上的百万翻身农奴丰富多彩的生活,更具有吸引人的力量。 这里记述的不是这次旅行见闻的全部,而只是其中的几个片段。
茫茫青藏路
现在去西藏交通很方便,可以坐火车或者从成都和兰州乘飞机,只要短短几小时就抵达拉萨。但对于我们这些渴望饱尝世界屋脊旖旎风光的人来说,嫌它过于浮光掠影了。我与同行的历史学家、画家、摄影家朋友商定,驾车取道茫茫青藏路进藏。三月初,我们离开家乡的时候,已经呼吸到“迎面不寒杨柳风”的早春气息,可是来到西宁时,迎接我们的却是漫天风雪。在西宁停留了一天,我们就随运送登山物资的卡车队,开始了四千里雪路云程的旅途生活。吉普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,一下子把长长的车队远远抛在后面。我们急于想早一点到达日月山和倒淌河,去寻访当年文成公主的足迹。从地图上看,日月山和倒淌河就紧挨着西宁不远的地方,因为司机也是头一回走这条路,我们只好睁大眼睛,搜索着车窗外的每一个标志,生怕把它错过去,看到山峰和河流就不停地乱猜。我们的历史学朋友沉着地说:“放心吧,不会漏过去的,这么有名的地方,一定有鲜明的标记。”还风趣地说:“我倒要送你们一副对联,叫做‘座座日月山,条条倒淌河’,横批是‘高山反应’。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其实,这时候的我们还没有尝到高山反应的滋味呢,从海拔四千多米的北京来到二千三百米的西宁,只是爬楼梯有些气喘,其他没有什么感觉。我们坐在车里,一个个兴致勃勃,谈笑风生。历史学朋友给我们讲起了日月山和倒淌河的来历。那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唐朝,唐太宗为了促进汉、藏人民的和睦、团结,把自己宗室的女儿文成公主嫁给藏王松赞干布。文成公主从长安(现在的西安)出发进藏。相传她身上带着一面日月宝镜,不管走到哪里,只要打开宝镜,就能照见自己思念的家乡和亲人。一路上,她越照越伤心。后来,她发觉这样会动摇进藏的决心,就下狠心把这面镜子扔了,宝镜落地摔成两半,立刻化为一座双峰的高山,这就是日月山。文成公主翻过日月山,到了一条河边。过河就进入荒无人烟的草原。她又想起家乡,哭了一场,泪珠滴入河中,河水便倒流起来,“天下之水皆向东,独有此河向西流”,从此文成公主不再哭哭啼啼了,坚定了西行的决心。
我们正听得入迷的时候,画家叫了起来:“你们看!”我们透过汽车的前玻璃窗,看到远处马鞍形的山隘口矗立着一块石碑,大家断定这就是日月山了。汽车加大马力,哼哼地爬坡。快到达石碑跟前时,公路旁一块刻有“日月山”三个红色大字的石柱跳入我们的眼帘。 我们赶紧叫司机停下车,一个个兴奋地跳下车,可是强劲的寒风劈头盖脸地扑来,呛得我们透不过气,头上的帽子也差一点给吹飞走。我们侧着身,按住帽,走向山口。“高处不胜寒”朔风一下子把我们的棉衣吹透了,浑身好像掉在冰水里一般。我们来到那块高大的石碑前观看,这是“日月山修路纪念碑”,记述着筑路部队当年开辟这段公路的英雄业绩。这儿海拔三千七百米,地势险峻,气候寒冷,即使在夏季,修路战士也要穿着棉衣干活。我们只在山口待了几分钟,就冻得手脚麻木,牙床发僵了。想起古代的文成公主,千里迢迢,跋山涉水,翻过这座日月山,是多么艰辛的事,不由得我们肃然起敬。
“过了日月山,另是一重天。” 日月山是青海省农牧区的分界线。我们的车子下了山,就驰进一片广阔的草原。行车半小时,就到达倒淌河兵站。吃过午饭,兵站的战士带我们去看倒淌河。走出几十米,看到一条冰冻的小河像银亮的带子飘落在黄色的草原上,遗憾的是现在看不到西流的河水。战士笑着告诉我们,日月山这边的河都是往西流的,因为日月山是入海水系和内陆河流的分水岭,东麓的山溪流入湟水,汇归黄河后东流入海,西麓山溪则全部向西流进内陆湖——青海。所谓倒淌河,不过是一种很普通的自然现象。但人民把对文成公主的崇敬感情,寄托在这条小河上,这流水也就富有传奇色彩了。 我们告别倒淌河继续前进,汽车奔驰了一个多小时,右侧的车窗外出现一片青蓝色的湖水。我们打开地图查看:这就是著名的青海湖!远远望去,仿佛是在宽阔的黄色地毯上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。青海湖蒙语叫“库库诺尔”(意思是青蓝色的海),是我国***的内陆咸水湖,面积达四千四百多平方公里,比烟波浩渺的太湖还要大一倍。湖里盛产湟鱼,这是一种肥大的无鳞鱼,味道鲜美,产量很高。傍晚,我们住宿在青海湖畔的江西沟兵站。
兵站的管理员是一个热情的四川小伙子,他忙着给我们张罗食宿,用浓重的四川口音对我们说:“你们要是夏天来就好了,可以上鸟岛去玩玩。”接着就绘声绘影地说起鸟岛来。鸟岛在青海湖的西北部,长约五百米,宽一百五十米。每年春末,在温暖的印度半岛过冬天的候鸟,经过数千里长途迁飞,来到这里欢度盛夏,繁殖孵育后代,把这个小岛挤得满满的。据一九七七年统计,全岛有鸟十万只以上。数里之外,就能听到喧哗的鸟声。这些“客人”主要是斑头雁和鱼鸥。斑头雁的蛋***,平均每个重三两,一窝生七、八个。五、六月间,满岛都是鸟巢和鸟蛋,在密集之处,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。在青海湖毗的热头炕上,我们舒服地睡了一觉。有人还梦见自己到了鸟岛上去,高高兴兴地捡了一大筐鸟蛋。
第二天清早,我们离开江西沟,车子沿着毕直的公路飞奔。乌亮平坦的沥青路,好象一只射向天边的利箭,汽车仿佛是系在箭尾上,飞呀飞呀,一往无前。从茶卡经都兰、香日德,便进入了柴达木盆地南缘的大沙漠。当车子翻过脱土山后,面前豁然开朗,大地好像突然陷下去似的,地面上漂浮着薄雾,茫茫沙海浩瀚无垠,望不尽的沙梁连绵起伏,如滚滚波涛,在阳光下熠熠生光。 我们在戈壁滩的边缘驰行了两天。从地图上看,只走了柴达木盆地南沿的一小段。无边无际的大沙漠,那里是你的尽头?整个柴达木盆地的面积的总和。盆地中有大片可耕地,无数天然牧场,野生动物资源丰富,金、银、铜、铁、锡、铅、铝、盐、石油等矿藏应有尽有,据说食盐的储藏量可供全世界的人吃一万年,这真是一个硕大无比的“聚宝盆”。想到这些,对眼前看不到边的茫茫沙海,也就不觉得单调和枯燥了。仔细望去,沙丘上一团团红色的树丛吸引了我们,这是红柳!我请司机停下车。
我们跨过沙沟,爬上沙梁,看到红柳的枝条从沙窝窝里钻出来,细碎的叶子一抹红色,在风沙中摇曳着,犹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,又像一把把挡住阳光的红伞。他们不畏风沙,生机勃勃地向人们显示顽强的生命力。我们纷纷折柳枝带上车来,车厢里荡漾着一片春光。当我们手举柳枝来到诺木洪兵站投宿时,兵站的一位军官笑着说:“你们摘的只能算红柳花,真正的红柳树是这些!”我们朝他指的方向看去,大家都惊讶了。墙根下,空地上,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树干,弯曲,粗大,又有点像树根。没想到丛丛红柳还能长出如此粗壮的躯干。军官告诉我们,戈壁滩上的红柳是掩埋在沙里的,它的枝条露出地面,躯干在沙里慢慢地长着。每年入冬前,他们总要发动战士到沙海里去挖红柳,特别粗大的就用绳子绑在汽车上,才能将它拔出来。冬天烤火取暖都是烧红柳,沙漠里又取之不尽的大片地下森林呵!
我抚摸着手中的柳条,眼望着面前的树堆,一股敬意油然而生。红柳把根须深深扎进沙海,吮吸着大地的乳液,及时风沙把它全部淹没了,它仍倔强地将枝叶钻出地面,以火一样的热情,承受着太阳的光辉。它们顽强地与风沙搏斗着,在沙窝里默默地成长着,年复一年,终于长大成材,在茫茫沙海下面联成一片。 我觉得,红柳虽然普普通通,算不了栋梁之材,但它给战斗在戈壁滩上的人们以温暖,它那坚忍不拔的精神给人以深刻的启示。我们接触了兵站的指战员,发现他们身上都闪耀着可贵的“红柳精神”。他们热爱边疆,扎根高原,靠勤劳的双手,在戈壁滩上盖起一幢幢坚固的营房,栽上了一排排防风林,开出了一亩亩菜园。这里气候条件恶劣,大风刮起来简直吓人,飞沙走石,天昏地暗,屋顶刮跑,烟囱刮倒,有一次把一口猪也卷上了天。他们顽强地与风沙搏斗,终于使山东的大白菜,四川的萝卜在沙漠里扎根。战士们日夜接待过往的车队,把温暖送到行人的心坎上。由于高原缺氧,有些战士的嘴唇发紫,手指甲变瘪,但他们的精神昂扬、乐观。我们看到这一个个脸色黑红、身体健壮的战士,就仿佛看到了深深扎根于沙海中的一颗颗红柳!
从诺木洪到沙漠重镇格尔木,是一天的路程,告别了格尔木以后,汽车便离开柴达木盆地的边沿向南飞跑,进入昆仑山区了。随着山路的升高,汽车也哼次哼次地喘息着,特别费劲。 司机说:“汽车和人一样,也在高山反应!”的确,我们这几天,越来越觉得不舒服,高山反应正在向我们袭来,汽车爬上了海拔四千七百米的昆仑山口,我们感到脑袋轰地一下发热发胀,四肢无力,咽唇发紫,有的人胸闷憋得慌。昆仑山脉的壮美景色也无心欣赏了,车子里显得沉闷起来,大家默默地与高山反应作斗争。 傍晚,车到五道梁。这儿海拔四千六百五十米,是进藏途中的一道难关。俗话说:“到了五道梁,喊爹又叫娘。”我们一个个都像大病临身,有的人脑袋痛的炸裂一般,有的人大口大口喘粗气,两条腿软的面条似的,一点力气也没有,弯下腰系个鞋带都要喘好久。兵站为我们准备好了热饭热菜,我们都不想吃,勉强吃上几口,味同嚼蜡,有人还恶心呕吐。兵站领导带着医生挨个儿给我们检查,给我们药吃,战士把一碗碗开水送到我们手里。站长安慰道:“不要紧的,这是正常现象。但你们千万不能着凉感冒,引起肺水肿就麻烦。把这几天顶过去,一翻过唐古拉山,你们就舒服了。”
五道梁之夜,我们几乎都没有合眼,脑子里嗡嗡的,仿佛装进了一只小马达。这就是我进藏途中最漫长难熬的一夜。 天不亮我们就拖着昏沉沉的身子,登车上路了。我们要抢时间到温泉过夜,第二天早早起程,翻越最后一道难关——唐古拉山。 唐古拉山口,是青藏公路的***点,海拔五千四百米。“唐古拉,唐古拉,伸手把天抓。”这两句民谣说明了它的高峻。但当我们行近唐古拉山时,并不觉得它的高大,尽是一些漫坡地形。“唐古拉”,藏语就是平山的意思。“远看是山,近看成川。”这是青藏高原的特点。尽管如此,车过唐古拉还是一大难关。因为它海拔高,天气严寒,长年刮风下雪,经常大雪封山把道路埋没。
我们翻越唐古拉山时,正碰上了大雪封山。多亏道班工人顶风冒雪,及时用推土机开路,才使汽车畅通无阻。当我们翻越唐古拉山口时,已是暮色苍茫了。夕阳落到远处雪山背后,天空碧沉沉,天地相交的地方,迷漫着紫色的暮霭。公路从此开始一路下坡,车子跑起来轻快多了。唐古拉山是青海省和西藏自治区的分界,我们已经飞驰在藏北草原了。
天渐渐暗下来,夜幕上跳出了***颗星星。高原上的星又大又亮。接着,一颗又一颗,闪烁在夜空。 我们发现茫茫苍苍的大堤上,也闪动着一颗又一颗星星,那是远处公路上运输车队的车灯。天上地下,汇成一片灿烂的星海。西藏高原的夜景多么壮美啊!随着海拔高度的降低,几天来我们的精神越来越好,高山反应逐渐消失,车厢里的空气又活跃起来了。 飞过藏北平原,穿行拉萨河谷,我们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。离拉萨市郊很远的地方,我们就看到了雄伟耸立的布达拉宫。茫茫青藏路上的几天艰苦的旅途生活终于结束了。我们身上仿佛长上翅膀,兴高采烈地扑向日光城。
赵汗青简介
赵汗青,姓名赵先杰,配字汗青,男、汉族,安徽宿州人,祖籍淮北,资深媒体人、旅美作家、博士、文史学者。《天下时报》网总编辑,《中国新闻杂志》副总编辑。 已出版20万字军事历史小说《垓下之战》、20万字军事小说《抗日英雄欧明海传奇》、20万字历史章回小说《游龙戏凤后传》。已创作50万字文史类《沧海宿州八千年》、20万字长篇军事历史小说《血染虹桥》、20万字传奇小说(合作)《抗日名将孙象涵传奇》等六部长篇小说。 美国麓鹿出版社中国部CEO 安徽垓下研究会学术顾问